春秋 02
睡着的困都是一样的，失眠的人却各有各的蛋疼。
而我，不失则已，一失就失个最糟心的。Suddenly就睡不着了，no why就辗转反侧了，real momingqimiao就睁眼瞎到凌晨两点四十三了。
我把微博小号上的段子手们全翻了个遍，没什么意思。又把手机相册里王俊凯和王源的丑照看了大概十分之一，笑得我愈发清醒，像灌了十瓶红牛。
看了看时间，三点过十几分，我决定干脆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边往外走边问自己：晚上喝咖啡了吗？没有。认床吗？不啊出来混这么多年早没了这矫情毛病了。有心事吗？并没有吧虽说今天是进组第一天明天就开拍了，可是跟王俊凯搭戏又不是头一回老子有什么需要紧张的吗？
那这失眠来得还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我打开了房间门，向来沾枕头就着的体质还能有睡不着的时候，真是邪了门儿了。
“我靠你想吓死谁啊！！”这么一惊一乍绝非我故意，只是一开门就凑上来一张脸实在是有点恐怖。我深呼吸了几下又把外套裹紧了点儿瞪着他。
“我我我刚站这儿三秒，我发四。”王俊凯往后退了两步，倒像我吓着了他似的。
“舌头捋直了再唆话。你过来干嘛？”
他这才走近了，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失眠了。”
“……哦。”
“诶我还没敲门你怎么就出来了？”
“说出来你可能会信，我也失眠了。”
“太好了那我们可以愉快地一起去楼下溜达了。”
“……哦。”
“千玺你准备好了吗？”
“嗯。”
“那我开始了啊。”
“嗯。”
王俊凯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柔情万分的模样：“难道你就感觉不到哪怕一丝一毫吗？”
我对上他的眼神，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他坐近了点儿，稍作犹豫又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抓起我的手：“每次我望向你的目光，对你才展露的笑容，触碰之后的忐忑，这些……你完全都看不见吗？”
我移开了目光，还是摇了摇头。
“可是！”他说着有些激动了起来，抓着我的手也有些颤抖，“可是，我觉得你，也是有回应的啊！”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脸上挂上了羞怯难耐却又豁出去了以及无比憧憬的表情，扭捏了好一会儿慢慢开口说道：“每次你也会偷偷瞄我啊，对我的态度也是和别人都不同不是吗，还有……”
我不好意思地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真挚诚恳地说：“对不起，如果给你造成什么误会是我的不对，但是我真的没有……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抱歉。”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站起来。
目瞪口呆一秒。
两秒。
三秒。
“哈哈哈哈哈哈行吗？”目瞪口呆结束。
我坐回长凳上，“还行吧。不过你那个扭捏的神态可以再生动点儿吗，刚刚那明明就是你第一次跟周杰伦要合影的表情好吧？”
他嘿嘿笑了几声，又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对的？”
“没有，都是一些简单镜头，没什么难的。”我呼了口气，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旁边吊灯的朦胧光线照出了一小团白气慢慢消散。
这几天取景在一个度假村，剧组也干脆住了进来，风景是还不错，我们转悠了一圈在一片小树林里才瞅着这么个歇脚的地儿。
“上来就要演被拒绝也是凄惨，我跟那女的话都没说过几句呢。”他双手插进口袋里，问我：“几点了？”
我看了看手机：“四点五十了，回去吧再过会儿就要准备化妆了。”
他还是那个姿势，却好像突然僵了一下，昏暗中我看不太清，但还是觉得他表情有些怪异，他思考了几秒问我：“现在就回去吗？”
“你愿意受冻我也不拦着啊拜拜。”
我走了两步他又跟了上来，这没什么，但是回来的路上他嘴上一刻不停地念叨着这一点非常奇怪。
直到我进了我房间准备关门他还在说：“再过两天就到吻戏啦到时候……”
“拒绝。”我准备关门。
没想到他突然伸出来胳膊挡住了。“哦……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你跟我排吻戏啦……那还有……”
根据我多年经验，王俊凯这样的时候一般是有求于人，看在同是天涯失眠人的份儿上我打算再给他几秒钟的机会。
“还有……听说……不是还有个古装剧的剧本找了我们嘛呵呵，呵呵呵……”
“王俊凯你到底想说啥，一句话说完。”等了几秒钟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决定不惯他这毛病，甩上了门。
在门砰地一声关上之前我听见飞快的一句飘了进来：“我忘带房卡了。”
“？？？？？？”愣了好几秒我才把门又拉开。
“懒得再下去找前台所以我也只能借宿一晚了。”他却突然一改刚才的扭扭捏捏，破罐子破摔似的，大义凛然地推开门，挺直腰板儿迈着八字步往里走，“哦不，也不是一晚，也就一个小时吧等会儿我就回去准备化妆了，到时候再让人去前台说一声。”
明明刚刚上来的时候就能到前台说一声好吧，所以说到底还是你不好意思呗？二十好几的人了出来住个酒店还能把自己锁外头，你可真有本事嘿。
第一天没有我和王俊凯的对手戏，我拍完几个镜头之后休息的空当跑去围观他那边的情况。
他刚好准备拍昨天我跟他对他好几遍的那个镜头，看见我来了对我挑了挑眉，马上又转过头酝酿情绪去了。
这不是头一回在旁边看他拍戏，之前如果凑着了在一个地方，又得空的时候，我经常会去探一下班。但是这样同属一个剧组的情况还是第一回，我捧着助理递过来的热饮，心想这样可以每天都看见他还能光明正大地注视很久丝毫不用遮掩的机会，还真是不错不错。
突然想起他昨天说起的什么古装剧本，也不知道最终敲定没有，我拿出来手机准备问问经纪人，然后看见王源发来的微信。
-［图片］你源哥是否风采不减当年？
我打开了看见图里他站在一山顶上，摆出一副人民币上工农兵的架势，至于当年，应该是说他身上那鲜艳的永不褪色的时尚潮流——军大衣。
很久以前我们一起拍公司搞的网络剧，差不多也是这时节，休息的时候工作人员就冲上来往我们身上罩军大衣，刚开始我是拒绝的，但是扛不住冷啊，而且这装扮到现在仍说剧组常备，偶尔换个蚕蛹似的超长羽绒服什么的。
我当即也自拍一张发过去。
-［图片］巧了，今儿撞衫了嘿。
-咋回事儿啊在那边休息不好啊，瞅这黑眼圈掉下巴上去了要。
见他回复的这么快想是闲着呢，我见王俊凯被喊cut之后正在听导演讲戏，一时也没什么事儿，就走远了些给王源打了过去。
“喂，玺子，片场挺闲啊？”
“我今儿上午的刚拍完，正围观王俊凯呢。”
“哦哦对你俩现在一组里呢，都演啥啊？”
“他是一不断被保洁小妹拒绝的痴情霸道总裁，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后却收获真爱的潇洒公子哥儿。”
“……你们这言情剧还真是……别出心裁。”
“你呢跑哪个山头去了？”
“这不录节目嘛正在云南哪这风吹的呼呼的，还有点高原反应昨天都没怎么睡好。”
说起昨晚，王俊凯把自己锁房间外面这种好事儿怎能不分享，我将昨晚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跟他讲述了一遍，他哈哈哈哈笑了一通之后说：“这种错误哥年少的时候也犯过，所以最后你俩睡了吗？”
“还睡个屁啊回去都五点了，我洗了个澡赶紧敷了个你上次给我的面膜，就这样早上化妆师看见我的时候那脸色也不是非常美丽，你刚刚不也说我黑眼圈呢吗。”
“他呢？”
他这么一问我才反应过来他刚刚问的不是“你睡了吗”而是“你俩睡了吗”，我俩，睡了，吗，这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赶紧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晃走，回答他说：“他心大，睡到他助理找不到人给我打电话，然后才接走了。”
“你俩小心被人拍到，什么深夜树林幽会，什么趁夜深无人潜入你房间之类的……”
“我靠，你不说我还没想到！”
“是吧，玺子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嗯！千万不能让人拍到他潜入我房间之类的然后乱写，怎么也得我潜入他房间啊！”
“这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了，一般都是那啥在自己的地方等着那啥光临的啊，这区别大了去了，你再仔细感受一下。”
“……恭喜你获得来自坐标祖国西南海拔三千米的白眼一枚。”他没好气儿地说完这句，我听着那边好像有人在叫他，他应了一声，又急哄哄地说：“你也别太紧张，又不是没跟他搭过戏，啊别紧张我先挂了。”
真是的，乱担心什么，我完全不紧张啊。
还有，谁潜入谁房间，本来就区别很大嘛。这哥们儿一定是海拔太高，身上的幽默细菌全都冻死了。
五天之后，我不得不承认王源是了解我的。我是说关于紧张什么的。
因为我又一次失眠了。在和王俊凯对手戏的前一晚。这时间点掐得准的，让我完全无力辩驳。
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人生最大的无奈不过是，有心早睡，无力入眠。
不过这毕竟是第二次了，我比上一回驾轻就熟了许多。我拿出剧本，一人分饰两角的精分了一个半小时，然后猛然觉醒这精分根本没必要啊，跟别人搭戏我分饰一下就算了，毕竟对戏什么的不太好意思老麻烦人家，可是跟王俊凯，我还客气个啥，我可以直接找他去啊。
想到这儿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来，随手抓起浴袍往身上一套剧本夹在胳膊底下就往外冲，当然一个睿智的boy是无论在多么紧急的情况下都不会忘记拿房卡的。
我敲门敲了半分钟。
然后他开了门，顶着鸟窝头，眯缝着眼，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问我：“千玺啊？”
“别装，你真刚睡醒的时候眼角有眼屎，嘴角有口水印。”
“我靠！你还演什么戏啊，破案去吧破案去，啊？”他猛地瞪大眼睛，在头上胡乱抓了一把，拉开了门：“枉费我这耗时半分钟打造的发型啊。”
我走进去盘腿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个橙子，呆愣了不知道多久，他走过来把橙子夺走，说：“没事儿就爱啃东西，这都什么毛病，还没改呢。”然后拿出水果刀切开了，递给我一块：“先吃，吃完了再对戏。”
我接过来，看着他的脸，恍惚间好似和另一张脸重合在一起。
那张脸比眼前的这张，要更圆润点，还没有如今这么棱角分明，抿起嘴的时候两腮还有一小块鼓鼓的，特可爱，让人要花好大力气才能忍住不在和他赌气的时候突然伸手去戳一戳。
但是神情都是相同的，是那种装作若无其事的关心，以及把自己的胆怯和忐忑隐藏起来，仿佛在对你说“没事儿大哥在呢你怕啥”的坦荡和勇敢。
事实上这句话他从来没说过，他只会讲些乱七八糟的毫不相干的莫名其妙的。
比如“你刘海乱了过来我给你弄下。”
比如“等会儿表演完了去吃火锅怎么样，你不是还想吃抄手吧？”
比如“刚刚导演看你拍上一个镜头的时候一直点头他是不是昨晚落枕了。”
等等等等。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话在我听来是什么感受，我只想起来一个比方，或许还不太恰当。我特别怕热怕蚊子，小时候被热得睡不着被蚊子嗡嗡的不堪其扰的时候，妈妈会拿那种大扇子，扇啊扇，然后炎热会被吹散，嗡嗡声也消失不见，顺带着也慢慢扇走心底的烦躁不安。
甭管恰当不恰当，反正就是这种感觉吧，每次王俊凯说这些话，对我而言就是这样的，虽然告诉王俊凯说“你好像扇子扇出来的风啊”他可能会以为我在骂他然后再扬言要揍我一顿。
但每次他说出那些话，露出那种神情，我就知道他还是一直以来的，从未变过的，我的风。
是疲惫不堪生活中的，我的小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