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疗愈中心「下」
人难免在回望过去的时候觉得当时的自己智障，这没什么，不过是证明了你的成熟轨迹而已。
可易烊千玺从未如此迅速地感受过自己的长进。
第二天起床他看到手机里收到的账单，只有一个念头，昨天自己一定是被谁附体了。可小何发来的短信就在下面，交待他注意保持心情的事项吧啦吧啦，最后一条就是她昨天特意提醒的。
千万不要怀疑你们之前的感情。
好，我不怀疑。再说现在也没时间留给我怀疑，王俊凯马上要来取东西了。
易烊千玺在床上半靠着，他不知道王俊凯拿没拿钥匙，他当时穿着家居服就走了，不过既然发了短信通知要来拿，想必等会儿是还得易烊千玺给他开门。
他猛然觉醒不能这幅模样被他看了去，万一他以为自己因为失去他而寝食难安邋遢颓废，不行，得神采飞扬，得容光焕发。
于是飞速地起来洗漱换衣，还抓了几分钟发型，然后坐客厅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玩游戏。门铃声却始终没有响起。他盯着平板屏幕上的GAME OVER发愣，觉得自己好像被推上了行刑台，可那把刀就是迟迟不落，也不给个准信儿，就只能这么等着，心里七上八下，半死不活，倒不如给个痛快。
终于门铃响了，他按住如擂鼓的心跳，深呼吸几次，等门铃响了四五声之后才慢慢走过去，手搭在门把上，却鬼使神差地往猫眼里瞄了瞄。
他衣服换了。易烊千玺第一个念头是这样的。
也对，毕竟不能穿着家居服晃悠好几天吧。易烊千玺开了门。不过他向来不会自己去挑衣服，谁陪他去买的呢？
王俊凯进来了，冲他点了点头，竟然还象征性地客套了一下：“起挺早啊，吃饭了吗？”
“嗯。”易烊千玺不去看他的脸，转身又窝回沙发里，余光瞄到王俊凯手里拿着个巨大的行李袋，放在地板上，哗啦一声拉开了拉链，里面大大小小的收纳盒收纳袋。
嗬，准备得倒挺齐全。
王俊凯一趟一趟地来回跑，易烊千玺总是趁他去了卧室或者卫生间收拾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上一趟都往里装了什么，然后再蹑手蹑脚地回来，等王俊凯再回客厅的时候，他还是在躺着打游戏，腿搭在沙发背上晃晃悠悠，像之前每个闲暇惬意的周末早晨一样。
衣服，鞋，动漫光盘，手办……王俊凯拉上了行李袋，“洗漱的还有餐具什么的太麻烦我就不带了，你想扔就扔吧。”
“唔。”易烊千玺刚往嘴里塞了块苹果，答应地不清不楚。
然后王俊凯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了卧室。
易烊千玺坐起身来，看见他蹲在床头柜前，拉开了抽屉。
卧槽这人？不会连XX套XX剂什么的都要再见分一半吧？老子要打人了？
他差点被苹果块儿呛住，好不容易费劲地咽下去了，看清王俊凯走出来时手里拿的东西时，却又一下咳嗽起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给我。”他举起手顺了顺胸脯，快步走到王俊凯面前，“你给我放下。”
那是一本相册。其实不过是文艺怀旧的硬纸线圈本，封皮做得像西方神秘的宝藏秘典，里面每一页都被贴上了三四张拍立得，照片边边角角的空隙被写上几句话。
里面的布局内容易烊千玺再清楚不过，因为本子是他买的，照片是他洗的，话也是他写的。这本相册，或者说是纪念册更合适，是他在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送给王俊凯的。
他当时把两年里两人的合照都洗了出来，按时间顺序贴在本子上，还小心翼翼地在照片边角贴上彩色的三角套，那些话注明了时间地点，回忆了当时的情景，又写上了自己的心情。硬纸太不好上色，他攥着笔，把那些话描了一遍又一遍。
准备这些东西花了他整整一个晚上，而过程就像是沿着时间轴又走了一遍一样，几百个日日夜夜，竟丝毫没有让那些画面在脑海里褪色，反而因为戴着历历在目。
“干嘛，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这是我做的！”
“送给我就是我的了啊。”
“你想的美！”易烊千玺趁他还没太防备，一把抢了过来，死死抱在怀里，“收拾完了吗？完了赶紧滚。”
王俊凯沉默地伫立了会儿，易烊千玺今天第一次对上他的眼神，没来得及分析其中的含义，他就低头拎起了行李袋，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他不轻不重地带上，砰地一声。
像是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的声音。
易烊千玺把那本册子放下，手在粗糙的封面摩挲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翻开。
太清楚了，我记得太清楚了，那些情节都像被永久录入了我的大脑，随时都能提溜出来重现一次。我根本不需要翻开就能轻易地把它们倒背如流，看的电影，你穿的衣服，头顶的天气，那晚你说了几遍“我爱你”。
我记性太好了，这在感情里实在是太糟糕的技能。或许在失恋之后更是。
可还是把它留给我吧，要是哪天我又迷糊了，犯浑了，就翻翻，好不去怀疑真真切切存在过的，我们的爱情。
小何迟到了几分钟，易烊千玺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来了两回了，目前还没看到过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位顾客。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因为失恋往这儿扔钱的傻逼，这种寂寞实在是太让他难过了。
等小何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了，他还在往里头望：“诶你们这儿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
“目前业务还未拓展开嘛，客户群体不够广。”小何对他笑了笑，“你这次来是？”
“哦，是这样。”易烊千玺正了正脑袋，“前几天那个王八蛋拿走了他的东西……”
“王八蛋？”小何有些讶异，“我记得你说前恋人是王八犊子先生。”
“我上次这么说的？”易烊千玺顿了顿，摆摆手，“差不多一个意思。”反正都姓王。
“好的，王八蛋先生拿走了东西然后？”
“然后我觉得我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易烊千玺回想了一下，“交涉。”
“你确定吗？进程似乎有些快，我们没必要苛求速度的。”
“嗯，确定。”易烊千玺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没必要自欺欺人，那样只会让我愈陷愈深。在你把所有痕迹从我生活里抹去之后，短短几天里我像是一下子走完了过去的那两年，我换了餐具窗帘沙发垫床单，祈求它们能衬出一个毫无过去影子的我。成效还未知，只是我愿意接受这么细微的心理暗示。
我不骂你了，不怪你了。我也不再去怀疑你是否存在过，这段感情是否存在过。我怀疑它干嘛呢，归根结底，那不是在怀疑我自己吗。像是被镌刻进来的凹痕，它是我的一部分，还有你，过去两年多的你。
只是不怀疑，不否认，心里却并没有好受一点。易烊千玺其实只是想到了最后一步，坦然接受。它是放在重点线的糖果，诱惑太大了，引得他急吼吼要地往前跑，哪怕还要经过绝望的泥沼，但绝望也好，早绝望早好，不绝望怎么能跟每日入梦的你彻底告别呢？
“已经过去了，我们一起move on吧。”他的大拇指在咖啡杯边缘徘徊，对上小何的眼神，“交涉什么意思？”
“交涉就是说，你想和对方重新获得联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自尊而祈求对方回心转意，之前分手的原因变得可以忍受甚至无关紧要……”
“哈？”易烊千玺笑了，“放心吧我不会，可以跳过吗？”
“是这样的易先生，虽然你觉得自己万万不可能向对方开口，但这个交涉不止是言语上的。”
“不言语交涉还能怎么？”
“行为啊。”小何一幅这你就不清楚了吧的模样，“比如相信什么忘不掉那个人的原因不外乎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这种屁话，更甚至做出随便拉个人补一补空窗期这种弱智都干不出的事儿。”
……易烊千玺感觉膝盖好痛，默默无语把咖啡喝下肚半杯。
“当然我觉得易先生你是不会走这种错误的道路的。”小何收起了刚刚蔑视的表情和语气，“不过还是要跟您交代下需要注意的雷区。”
“你都说我不会犯这种道路了……真不能直接跳过吗？”易烊千玺语气带上了小心翼翼地请求。
却得到义正辞严的拒绝：“不可以。因为在失恋的时候，你其实是不能预见到自己的底线的，你现在坚定不移，下一秒就可能要破釜沉舟地抛下脸面去撞南墙了，还安慰自己说，不头破血流怎么死心呢。”
好像有点道理。易烊千玺回想起自己这几天情绪起伏比他表姐怀孕时都夸张抓马，脑内又构想出自己跪在地上抱着王俊凯大腿哭嚎求复合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
“所以要谨记，除了我刚刚列举的立即找替补甚至随意找替补这一个，你还需要注意，不能对他的生活过多窥探。”
“他已经……”
“我知道王八犊子，王八蛋先生已经搬出去了，你们的生活空间已经截然分开，但这不还有共同好友跟你八卦，微博微信朋友圈么。”小何头头是道，“分开了却还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无疑是给自己增加了毫无意义的工作量，你会猜疑这张美食图对面是谁，那条暧昧不明的心情是不是立即就寻了新欢，甚至他什么都不发你也能脑补出八十集连续剧来。”
膝盖更痛了……易烊千玺扶额，这好像确实是自己的德性。不行，回去微博就取关，老子才不care他又去哪里出差！
“取关拉黑都没用的。”小何像是能读取他脑内的弹幕，语气平淡得让易烊千玺毛骨悚然，“你得隔绝。完全，隔绝。”
替补不能要。易烊千玺拒绝了几个给自己买酒要号码的。
微博朋友圈不能刷。易烊千玺关了机。
可他妈这样在酒吧还能干嘛？他闷灌了一杯又一杯酒，灌到心里王俊凯的面容被淋得模糊不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易烊千玺回想了几秒钟，悲哀地发现昨夜又梦见王俊凯了，酒精没个卵用。
不像前几天是初见的模样，对自己笑。而好像是最近，带着上次来收拾行李时的神情，而自己拉着他的手，喋喋不休：
“分手要考虑久些再答应啊哥们儿，我就算了，已经分完了，对下一个要考虑久一点儿，不然别人会以为你蓄谋已久呢，记住了吗？”
“你新买的这衣服真是丑爆了。”
“没人告诉你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哦对还有个路飞的手办你忘拿了，我也没扔。”
“盘子啊碗啊砸了还能解解气，那玩意儿太贵了，砸了肉疼。”
“当时你还找了好久才买到的。”
“王俊凯，王俊凯啊。”
“其实重点不在那张合照，你懂吗。重点甚至不在那个人……”
“重点是，是我好累啊。”
“我不该为旁人的骚扰，无聊的示威而……可我怕，我真的在为那些哪怕一丝丝的可能性，而心酸妒忌，这样的自己让我害怕。他会把我往下拽，还会束缚你。”
“不过来嚷嚷的苍蝇也真的很烦。”
“你懂不懂，就好像，我好想吃烤串儿啊，可这个人跟说这烤串她比我还喜欢还费劲巴拉地证明一大堆，那个人又说地沟油啊什么的不卫生，再来个人干脆说我不配吃烤串……没玩没了地逼逼。”
“可是老子只是想开开心心地，心无旁骛地吃个烤串儿啊！”
……
易烊千玺怅然地盯着天花板，在床上躺尸了半天，忽略最后那句画风不符狗屁不通的比喻，这些倒确实像他会对王俊凯说的，他是说，如果王俊凯真的坐在自己面前的话。
尽管是在梦里，但也算交涉完毕了吧。字字句句，真实而清晰。
可他却觉得那个就在自己面前听自己唠叨的王俊凯，远得要命。
易烊千玺把这几天的行程心情跟小何在电话里汇报了之后，粗略地提了提那个梦。小何安慰他说没事的，这阶段是最难度过的，等扛过去之后就顺利了。
他安了安心，拿起了麦克风，仗着房子隔音好在客厅里唱完了一长串失恋苦情曲。
虽说伤心的人别听慢歌，但易烊千玺琢磨着以毒攻毒，多唱几遍，自己就能成功告别交涉拥抱绝望了。
可他越唱越委屈，他不觉得过往的一切都是他不对，也不觉得王俊凯的美他不配，更不觉得谁的眼泪他无所谓。
他吼了快两小时，却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那些他只敢在梦里吐给王俊凯的那些话，这会儿又争先恐后地往他嘴边儿跑。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语重心长地自我暗示，绝望，快绝望啊你咋还不绝望？绝望了就能涅槃重生大吼一句“我不找你是因为我酷，但没想到你不找我你更酷，去你妈的老子最酷”然后沐浴在新生活的阳光下了啊？你再加把劲儿呢，行不行？
可嘴唇却仿佛脱离了他大脑的控制，冲着麦克风，吼出了气壮山河的一句：“老子想吃烤串儿啊！！！！！！！”
门发出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开了。
王俊凯穿着走出去时的家居服，把左手里拎着的行李袋放在脚边，然后抬起右手勾着的一个小袋子。
“烤串儿。吃吧我保证再没人来跟你逼逼。”
无聊中二又智障的宣传语依然在LED上循环滚动播放，失恋疗愈中心的牌子也如同初见那天一样不太起眼地趴在门上，路过的人往往都是瞄一眼就嗤笑着走开。
易烊千玺又戴着鸭舌帽，低头快步走了进去。
小何不在，他走到前台，那位当天收他钱的小妹对他微笑：“易先生您好。”
“你好，怎么称呼？”
“我姓付。叫我小付就好。”
易烊千玺不知道从哪儿隐约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他眨眨眼，问她：“小何呢？”
“她不在，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交代。”
“呃，是这样……”易烊千玺屈起食指关节蹭了蹭鼻尖，“我就是来问问……”
“复合了算走出失恋阴影失败，疗愈没成功不？”
“如果算的话……可以退款吗？”
前台后面是一间小暗室，里面的坐着人听见易烊千玺这句话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轻轻骂道：
你想的倒美，老子租房装修雇人不要钱啊？
冲着王八犊子的污名，我怎么也得捞回来点儿安慰费才行。
